《黄州东坡史话》[莫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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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快就会名扬天下的别号——“东坡居士”,并写了《东坡八首》以记录他开荒的经历。其中的一、四两首如下:

废垒无人顾,颓垣满蓬蒿。谁能捐筋力,岁晚不偿劳。独有孤旅人,天穷无所逃。端来拾瓦砾,岁旱土不膏。崎岖草棘中,欲刮一寸毛。喟然释耒叹,我何时高?

种稻清明前,乐事我能数。毛空暗春泽,针水闻好语。分秧及初夏,渐喜风叶举。月明看露上,一一珠垂缕。秋来霜穗重,颠倒相撑拄。但闻畦陇间,蚱蜢如风雨。新舂便入甑,玉粒照筐筥。我久食官仓,红腐等泥土。行当知此味,口腹吾已许。前一首实写开荒的辛劳,后一首虚写来年种稻的过程,无论是实是虚,都生动地展现了东坡开荒种地的情景及心态。后一首中有两条自注:“蜀人以细雨为‘雨毛’。稻初生时,农夫相语:‘稻针出矣!’”“蜀中稻熟时,蚱蜢群飞田间,如小蝗状而不害稻。”东坡的家乡眉山地处成都盆地,盛产水稻,东坡自幼就对田间地头的情景和农夫野老的言谈都很熟悉,此时他盘算着要在地里种稻,幼时关于水稻的所见所闻便浮现心头。东坡不像王维、孟浩然那样把田园生活写得悠闲自在、充满诗意,他最关心的是何时才能堆满他的粮囤,何时才能让箩筐里装上玉屑般的白米。东坡把田间劳作的辛苦、庄稼丰收的喜悦刻画得栩栩如生,这才是真实的田园生活。试看后一首对水稻在抽秧、拔节、分蘖、结穗各个阶段的情态的描写,若非老于农亩者,焉能如此细腻入微!虽然东坡要等到十一年以后才开始写“和陶诗”,但《东坡八首》其实是比“和陶诗”更像陶诗的作品,堪称古代田园诗中的杰作。《东坡八首》不是一个士大夫在酒足饭饱之余站在田埂上旁观农民劳作,然后加以赞叹或怜悯的诗作,而是他亲自挽起双袖、手持耒耜从事稼穑时的真实感受。它们既不像王维描摹乡村风光的《渭川田家》,也不像白居易揭露农民疾苦的《观刈麦》,它们在精神和形式上都酷肖陶渊明自述其陇亩生涯的那些作品,这是贬谪生涯给东坡的诗歌创作带来的一股清风。

当然,正像东坡的老师欧阳修所说的,“诗穷而后工”,东坡诗歌的进步是付出了沉重代价的,那就是亲身感受生活的艰辛。东坡种植的第一季麦子获得了丰收,次年种的水稻却因先旱后涝而欠收,所获仅够全家糊口而已。所以东坡仍需勒紧腰带,节制口腹之欲,他写了一张座右铭以自警:“东坡居士自今日以往,早晚饮食,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馔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召我者,预以此告之。主人不从而过是,乃止。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为了养成节俭的习惯,素喜美食的东坡不但限制自己在家里的饮食,而且告诫友人请他用餐时也不可铺张,否则的话,就拒绝前去做客!他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了三条理由,前两条当然也不是毫无道理,但最关键的显然还是第三条,因为他囊中羞涩,必须厉行节俭。幸好东坡在黄州结交的朋友中并无王诜那样的豪富之人,他们能拿出来招待东坡的无非是家常便饭而已。有一天东坡在监仓刘唐年家里吃到一种油煎的米粉饼,又香又酥,东坡啧啧称赞,就问刘唐年:“为甚酥?”意思是“这是什么酥”。没想到这是刘家自制的粗点心,刘唐年自己也说不出它叫什么名字。东坡又问:“为甚酥?”在座的客人大笑,说那就叫它“为甚酥”吧。又有一天,东坡到潘大临家里品尝潘家自酿的酒,酒味很酸,东坡笑着说:“不要是做醋时错着了水吧!”于是提议把潘家的酒命名为“错着水”。其后东坡还曾写诗向刘唐年乞讨煎饼,说:“已倾潘子‘错着水’,更觅君家‘为甚酥’!”

友人招待东坡尚且如此简朴,东坡在家里的自奉当然只有粗茶淡饭了。幸而东坡一向对烹调颇为留意,他一到黄州,稍微观察其地形后,就心知此地的物产一定很丰富,绕着州城蜿蜒流过的长江肯定盛产鲜鱼,漫山遍野的竹林里似乎飘出笋香。稍后东坡又得知这一带盛产柑橘,芋头能长到一尺长,猪羊肉都很便宜,鱼虾简直不需要讨价还价。于是东坡就用那些便宜的原料做起美食来,他发明了一种用鲜鱼和白菜心做的鱼羹,还发明了后来名闻天下的“东坡肉”,他亲自撰写了《猪肉颂》把他的发明公之于众:“净洗锅,少著水,柴头罨时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人不肯吃,贫

人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即使鱼肉全无,东坡也能用蔬菜做出一道“有自然之甘”的“东坡羹”来,其具体的制作方法保存在东坡写的《东坡羹颂》里,虽然东坡把此羹吹嘘得神乎其神,但仔细考察他所用的原料,不过是白菜、萝卜、蔓菁、荠菜或菜瓜、茄子,其方法也不过是用生油涂抹锅边及碗底,再把揉洗掉汁水的蔬菜放进沸汤熬煮,上面则用瓷碗倒扣盖住,再把饭甑架在上方一起蒸熟,想来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普通菜羹罢了。难怪“东坡肉”传遍宇内,“东坡羹”却无人问津。其实“东坡肉”也好,“东坡羹”也好,都是东坡在黄州穷极无聊之际的苟且之计,否则的话,为何他在杭、湖那样的鱼米之乡做官时反倒什么菜肴也没有发明!

东坡在黄州的生活还有一重困难,就是住房紧张。他刚到黄州时与苏迈两人寄居在定惠院里,总算有个栖身之所。一旦全家到达黄州,东坡立即陷入了“居大不易”的窘境。此时东坡的乳母任采莲已经七十多岁,三个儿子中,苏迈已经娶妻,苏迨、苏过却只有十来岁,再加上家僮侍女,一家老少二十多口,总不能都寄居在寺庙里吧?幸亏老友朱寿昌正在与黄州地相邻的鄂州任知州,他出面与黄州的地方官斡旋,让东坡一家临时借住在临皋亭里。临皋亭本是专供三司衙门的长官巡视时居住的官邸,如今东坡以罪人之身得以借住,已是分外之福了。可是临皋亭虽然门对大江,环境幽美,但是房屋并不大,东坡一家住在里面拥挤不堪。元丰三年(1080)夏天,陈季常想来看望东坡,东坡获讯后既为故人来访感到高兴,又为如何招待客人大伤脑筋。因为他只能让客人住在那间酷热难当的西晒房里,否则就只好借宿在停泊在门口的一条船上了。所以还在开荒尚未结束的时候,东坡便决计在那里盖几间房子。第二年正月,东坡便趁着农闲动手盖房。新居的地址与东坡开垦的那块“东坡”相邻,原是废弃已久的养鹿场,地势高敞,视野宽旷,东坡对此非常满意。他到处张罗建筑材料,连用来葺房顶的茅草都是亲率家人到野外去割来的。马正卿和黄州的一帮土著朋友也纷纷前来帮忙,大家呼着号子一齐举杵,工地上热闹非凡。众人拾柴火焰高,忙乱了一个多月,五间住房终于在春雪纷飞之时落成了。东坡非常高兴,把正中的堂屋命名为“雪堂”,在四周的墙壁画上雪景,并亲自书写了“东坡雪堂”的匾额挂在门上。雪堂毗邻东坡家的耕地,看守庄稼非常方便。更令东坡满意的是,雪堂地势高敞,坐在堂内纵目眺望,北山横斜、溪流潺潺的美景尽收眼底。东坡怡然自得地环视四周,觉得这与陶渊明诗中盛赞的“斜川”不分上下,他更加认定自己就是陶渊明的后身了!于是他把陶渊明的《归去来辞》进行了一番改写,翻新成《哨遍》一词,让家僮在田间歌唱。东坡自己也一边犁田,一边敲着牛角高唱道:“归去来,谁不遣君归?觉从前皆非今是!”

到了元丰五年(1082)十月,东坡的同年好友蔡承禧接任淮南转运副使,而黄州正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蔡承禧巡视黄州,特地到临皋亭看望东坡,他看到故人居处狭隘,便捐资帮东坡添盖新屋。次年五月,三间新屋在临皋亭附近的高坡上建成,东坡给它们取名“南堂”。从此,东坡一家的居住条件才得以改善。当然,东坡好客,又为天下的士人所归心,常常有人不远千里前来寻访,有些客人在他家一住数月乃至期年,所以他的住处仍然不够宽敞。不过他总算有了自己的书斋,也能邀请朋友们在雪堂里聚饮谈笑了。

东坡刚到黄州时,心情一度非常苦闷,他甚至写信给友人说:“黄州真在井底!”但渐渐地他开始随遇而安了,他结交了越来越多的平民朋友,他拥有了足以为全家遮蔽风雨的住所,他逐渐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陇亩生涯。他一步步地从乌台诗案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发现原来在官场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光阴一年又一年悄然流逝,重返政坛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东坡必须规划在黄州的久留之计了。于是他开始求田问舍,想购买一块肥沃一点的土地,好为全家人提供丰足的衣食之源。元丰五年(1082)三月七日,东坡在几个朋友的陪同下到沙湖去相田。沙湖距离黄州城三十里,那儿土地肥沃,尤其适合种稻,据说下一斗稻种就能收获十斛谷子,东坡听了便欣然前往。春季的天气,阴晴不定,东坡出门时让家僮带了雨具,但上路后风和日丽,毫无雨意,家僮就先行一步,东坡与友人落在后面。不料忽

然天色转阴,风雨骤至。大家都被淋得狼狈不堪,只有东坡从容不迫地一边吟啸,一边徐步前行。但见他手持竹杖,脚登芒鞋,步履轻快,毫无惧色。到了下午众人踏上归途时,雨散云收,斜阳复出。他们回望来时风雨萧瑟的地方,那儿早已安谧如常了。东坡的沙湖之行没有买成田,但是催生了一首《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如果说风雨是坎坷人生的象征,晴朗是通达人生的象征,那么“也无风雨也无晴”就意味着平平淡淡的人生,也意味着平和、淡泊、安详、从容的君子人格。经历过玉堂金马的荣耀和锒铛入狱的耻辱,又在黄州的躬耕生涯中备尝生活艰辛的东坡居士已经炼就一副宠辱不惊、履险如夷的人生态度,不期而至的雨丝风片又能奈他何?

三、黄州风月

黄州是个山环水绕的小城,自然风光雄奇而又秀丽。从东坡所住的临皋亭出门前行八十余步,便是滔滔东流的大江,江面宽阔,水天相接,白天波光帆影,夜晚风露浩然。哪怕东坡闭门坐在南堂里,只要把西窗推开,便能看到浩渺的江水。即使是从雪堂通往临皋亭的那条普普通通的黄泥小径,在东坡眼里也是趣味盎然。东坡白天常在雪堂读书或会客,入夜才回到临皋亭与家人相聚。一个雨后初霁的傍晚,东坡独自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雨水把山坡冲洗得一尘不染,雨后的月亮也分外明亮。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万籁俱寂,只有东坡手里的竹杖敲击路上的瓦砾发出铿然的声响,那是多么悦耳啊!

当然,黄州的名胜首推赤壁,相传那儿就是三国时周瑜大破曹军的古战场。赤壁又名赤鼻矶,整座山崖都呈绛红色,千尺峭壁直插江中,汹涌的江水从下面奔腾而过,激起无数浪花。此外,江对岸武昌的寒溪、西山也是风景绝佳之处,那儿连山绝壑,溪水淙淙,长林古木遮天蔽日,清幽绝伦。正像湖南永州的奇特山水自古不为外人所知,等到柳宗元亲临其境才誉为奇观一样,黄州一带的名胜已在春风秋雨和晨曦夕霞中沉睡了数千年,它们期盼着一位天才文学家的光临和品鉴。它们终于等到了一位数百年才得一见的天才,那就是东坡。东坡自幼热爱自然,子由后来回忆说:“昔余少年,从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蹇裳先之。有不得至,为之怅然移日。至其翩然独往,逍遥泉石之上,撷林卉,拾涧实,酌水而饮之,见者以为仙也。”东坡入仕以后流宦各地,每到一处,都会在公务之暇尽情地游览当地的名胜。如今东坡到黄州来了,他的身份已不是地方长官,也不再有公务缠身,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深入自然。更重要的是,此时的东坡已被逐出了朝廷,远离魏阙本来就意味着接近江湖,何况东坡对充满钻营和倾轧的官场产生了整体性的厌恶,他必定会以十倍的热情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从而用更加细腻的眼光去观察山峦江河和草木虫鱼的奥秘,用更加体贴的胸怀去体悟隐藏在风雨云霞中的生命律动。从这个意义上说,经历了乌台诗案的东坡与自古无人赏识的黄州山水相得益彰,于是一系列题咏山水的杰作诞生了。

博学多才的东坡当然知道黄州的赤壁并非“赤壁大战”的真正战场,他在写给范子丰的信中说:“黄州少西,山麓斗入江中,石色如丹。传云曹公败所,所谓‘赤壁’者。或曰非也。”虽作疑信之词,但其实是疑多于信。然而当东坡亲临赤壁,亲自伫立在高耸的石矶上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时,觉得如此险要的地形真是天然的好战场,当年万舰齐发、烈焰映空的战争场景便如在目前。古代的英雄人物已随着那滔滔不绝的江水永远流逝了,但他们曾经在历史舞台上纵横驰骋,多么威武雄壮,多么风流潇洒!命途坎坷的自己则年近半百尚一事无成,往昔的雄心壮志都已付诸东流,若与少年英发的周郎相比,更使人感叹无端。于是东坡举杯酹月,写了一首慷慨激烈的怀古词: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

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这首《念奴娇》里其实蕴含着郁积在东坡心头的失意之感——人生如梦的思绪、年华易逝的慨叹,情绪相当低沉。但是这些情愫映衬在江山如画的壮阔背景下,又渗透进了面对历史长河的苍茫感受,顿时变得深沉、厚重,不易捉摸。而对火烧赤壁的壮烈场面与英雄美人的风流韵事的深情缅怀,又给全词增添了雄豪、潇洒的气概,相形之下,东坡本人的低沉情愫便不像是全词的主旨。也就是说,此词中怀古主题是占主导地位的,词人的身世之感则是第二位的。东坡将它题作“赤壁怀古”,可谓名副其实。正因如此,虽然后人对此词的情感内蕴见仁见智,但大家公认它是东坡豪放词的代表作。从此以后,黄州的赤壁便成为人们凭吊三国英雄的最佳场所,而真正的赤壁战场——嘉鱼县东北江滨与乌林隔江相对的那个赤壁,反倒无人问津了。黄州赤壁何幸,它在沉睡千载之后终于得到了东坡的青睐!

使赤壁与东坡结下不解之缘,也使赤壁名扬天下的更好作品是两篇《赤壁赋》。元丰五年(1082)的秋季与冬季,东坡连续两次携带友人到赤壁游览,良辰、美景俱备,嘉宾、贤主相得,于是东坡兴会淋漓,写下了传诵千古的前、后《赤壁赋》。闻一多评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说:“在这种诗面前,一切的赞叹是饶舌,几乎是亵渎。”东坡的前、后《赤壁赋》也是如此,与其饶舌或亵渎,不如让读者直面原文。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只把两篇赋的大意译成英文,此外几乎不置一词,真是绝顶聪明的做法。我不够聪明,仍想稍微饶几句舌,但仅作串讲而不予赞叹,希望不至于亵渎了东坡。《赤壁赋》全文如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后人绘《赤壁图》,往往在东坡的舟中画上黄庭坚与佛印。《柳亭诗话》卷二一清人宋长白云:“今画家作赤壁图,不画道士,而画一僧,指为佛印,且又指一人为黄山谷,不知何所据耶?”其实这两人都没有到黄州与东坡同游的经历。东坡赋中那位吹箫之客是杨世昌,他原是绵州(今四川绵阳)武都山的道士,与东坡谊属同乡。杨世昌是个出家人,就像闲云野鹤一般的悠闲自在,这年夏季他云游庐山,顺路到黄州看望东坡。杨世昌多才多艺,既通星相历法,又善画山水,更擅长弹琴、吹箫,东坡与他一见如故。七月十六日,东坡邀了几位朋友泛舟于赤壁之下,杨世昌也带上洞箫一同前往。面对着伟丽的江山与知心的朋友,东坡心情愉快,不由得吟起《陈风?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仿佛受到东坡的召唤,一轮明月从东山顶上冉冉升起。月光下的景物披上了一层薄纱,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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