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 星期日 文章温铁军：生态文明与乡土文化复兴专题讲座更新完毕开始阅读
是绿色的、浅颜色绿色的，就是空气好？哪？云贵高原，青藏高原，然后就是海南岛。然后淡绿、发黄的那部分，哪呢？是湖南、湖北，这个安徽，发着淡色，已经有污染了。那个沿海地区全部是深色的，深到深褐色的。最不能待得的地方是哪？对不起，这五大人口过千万的城市，不是光直辖市——上海第一不能呆，天津第二不能呆，北京第三，深圳第四，重庆第五——都是重度污染城市。
（二）乡土文化复兴的第二个条件（社会结构变化带来的中产阶级逆城市化）
我接着要讲第二点。我跟你们讲，中国在加快城市化的同时期，出现了第二波城市化现象，叫做中产阶级的逆城市化现象。为什么我们这个生态农民、乡土文化这么重要？刚才跟大家说，不要用一般西方学科的视角来看生态文明、乡土文化，弄点人文社会学来搞，不对。你们看看我们为什么强调乡土文化复兴？这第二条，条件具备。啥条件具备呢？这第一，工业化把人逼的找不着什么水能喝、什么饭能吃。到咱这，今天早晨，那个村里的人告诉我说，我们这都是走地鸡。这走地鸡什么时候成“题材”了？那鸡本来就满地走。为啥现在大家（拿它当回事？）比如，我早就很多年不吃鸡了啊。告诉各位，因为我搞农业项目，我看了太多的农业项目，看完了以后，我看了一个、我不吃一个：比如，养鳖，那个工厂养鳖，一立方米水体讲究养几十只鳖，那还是鳖么？养鸡，讲究要四十几天出一批鸡，那还是鸡么？养鸭子，到三十几天出一批鸭子，那还是鸭子么？这么个干法，那不都是激素催的么？这激素一催，你想想，你能不得病么？你本来就在一个重度污染的空气之中，再加上点重金属、抗生素、激素，吃到你身体里，就把你各种各样的病全催出来了。所以城里人不安全。尽管大城市高楼大厦，但是你——上海人、香港人——我在香港人，跟他们聊，说你们在香港多压抑啊，这中环，看不见天啊，周围全是水泥的森林，你们所行走的是柏油的沙漠；真的，你到上海，喝的是最不安全的水，吃的是最不安全的饭，然后住的还是一个最不安全的地方。我老担心，我说你是在滩涂啊，你放了这么多亿吨的钢筋水泥在这上面，放在一个滩涂上，你安全么？我说你们香港，你们都是陡坡，然后你在这陡坡上放了这么多的钢筋水泥，你安全么？我说你这重庆，你是陡坡，你这陡坡放了这么多的水泥，你安全么？稍微晃一晃，你们就晃着了——我到香港，他们给我放到那个特好的宾馆，我就看那个台灯——它是一个长长的棍台灯——我就看着它晃，我说，不行，这地方不能住。特别是，比如像我这种算是高收入户啦——我是因为教授级别比较高，算高收入户了，再加上我老是外边讲学，一讲学，就是“高收入”——香港投资银行，请我讲一次，你知道多少钱吗，五万港币——
我能不高收入户吗？我当然高收入户，既然我高收入户，我想上哪？我能在北京呆着吗？不能呆。另外，原来我太太买了一套房子，学校又奖了我一套房子，我就已经是几百万元户了。那我是典型的中产阶级。
这中产阶级，我们的心态就是什么呢？第一，我要求安全。我不要求别的，我要求安全。安全上哪找？城里没有，到处在乡村去找安全的地方。这个安全包含有一种长期安全和短期安全。长期安全——我告诉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小乱避城，大乱避乡。一旦，你要真碰上了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你怎么办？吴家就是因为这种乱避到咱们培田来，建立了培田吴氏这个村落。我刚才一开始讲这故事，没敢往这方面多说，这不是你说坏话呢吗？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们已经在和平环境中生长了半个多世纪，每到逢年过节，每到进庙烧香，我都得先祈福和平。我们这代人没赶上战争，老天爷，先别内乱。因此，我对很多激进的朋友老是笑眯眯的告诉他，我说，你先烧高香吧，你这辈子没赶上打仗，先别自己乱自己。没赶上打仗，就是烧高香。十几亿人进入产业资本，你们知道，产业资本进入，世界打仗么？西方人因为进入产业资本，打了两次大战，局部战争无数，死人上亿。你进入产业资本，你不打仗——我们可以相信我们不打仗，因为我们是亚洲文明，我们不崇尚战争，那你如果是西方人民，试试，他不打仗见鬼。那他根上就是打仗的民族，我们根上就是农耕文明，就不打仗，安土重迁，你说都是灌溉农业，你修了渠了，你往哪跑？你跑不了啊。你就得排洪，对不对？所以一旦你灌溉渠排洪就修好了，你可不就安土重迁吗？这是毛病呢还是优点呢？你按西方科学来算，你就是缺点，说你不开放，说你是稳态结构，说你不进步，可是按东方文明来说，你折腾什么呀？所以今天我们讲“不折腾”，这话对。我们现在这个麻烦就在——高校的人文社会科学教育，是一个折腾教育，你就麻烦了。
所以在这，我希望各位社会都能参与。但是请你注意哈，当中产阶级下乡的时候，当我们逆城市化的时候，即带来了乡土社会的繁荣条件——因为大家来不是白来的，都带点资源来的，至少兜里都带点钱对么？而且你不在乎花钱，因为城里的东西奇贵。我告诉你们说一句不太恭维的话哈：我们家一把手，她是干嘛的，她是一个世界五百强大公司里边的，在中国做市场营销的，她是去marketing，她这个市场营销总监，给外企干的，她们干什么事呢？就是把本来值五块钱的东西卖成五百块，这就叫市场营销，对不对？所以城里人的消费是奇贵的。你到乡下来，那真是货真价实——就是刚才院子里边走着的这只鸡，那就是货真价实的，这鸡就敢吃，你说你到城里边吃那“西装鸡”，未必敢吃。在这，你吃菜，你就敢吃；我在城里边，当年我父母问我说，你搞农村的，搞农业的，你跟我说，什么
能吃？我原来告他们说，那个肥厚的绿叶菜，尽量不吃；那吃什么？吃瓜果类菜。为啥呢？瓜果类菜呢，相对来讲，至少可以洗，农药残留不是那么严重。我说，绿叶类菜呢，富含亚硝酸盐，致癌。懂了吧。他们就开始吃瓜果类了。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跟她们说，不行了，瓜果类菜少吃；吃什么呢？吃根茎类菜，因为根茎类菜毕竟埋在土下，对吧？又过了些年，我说，这又不行了，因为什么？土壤已经毒化了。我们这些人看资料多啊，全国土壤污染图一出来，你就发现大城市郊区、沿海地区的土壤属于重度污染地区。越是贫困地区，土壤污染越低。现在我们搞什么呢？我那个搞农场的学生没来——现在全国高校被媒体报道最多的，就是我那博士生，已经一百多家媒体跟着报道了。在座的媒体朋友知道，就是我们在北京郊区搞的这个小毛驴市民公园，典型的市民下乡搞农业。别以为这是稀罕事，一点都不稀罕。告诉你们，我最近准备帮着浙江把这件事推成国际化。什么事呢？浙江山区——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上海市民跑到浙西山区去承包菜地，然后把自己家的老人送来，平时就（住）在浙江。因为浙江现在山区已经富裕程度远快于平原地区，大量资金流入，基本都是城市中产阶级已经开始逆城市化取向，带来的几十亿的资金进浙江山区。怎么进去的？零零散散进来的。不是大宗的投资，农民自己现在把山区搞得是山清水秀，他率先进入生态化嘛，把高污染企业迁出农村山区——山林水秀了，于是山也值钱，空气也值钱，水也值钱，有机产品也值钱了。农民建的农家屋都值钱了。上海人一包包半层楼——农民盖的三层小楼，半层楼上海人包了，我随时来，平时你给我注意着、维护着就行了；然后，你们这个半亩菜园我包了，你必须给我做到绝对不许使化肥农药，你要干干净净的，就只是用农家肥，所有费用我出。这事能干不能干？我就能干。为啥呢？保家里老人安全、保子女安全。你还得保后代生的孩子别畸形呀。怎么保？在乡下找一块干净的地儿，好山好水好土，人还得厚道，还有那种人文传承。我刚才出门时我把门锁上，这是城里人的习惯；当地人说，你不用锁门，我们这没人偷东西。农村很多地方，如果民风真的形成了，他真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所以告诉大家第二条，其实是，这个社会结构正在发生重大变化。
去年年初，中国社科院不是公布一个报告吗？说中国现在中产阶级已经达到三点一亿了。我们成为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中产阶级国家。美国全国人口三个亿，中产阶级百分之七十，三七二十一，它是二点一亿中产阶级，比中国少一个亿。
老欧盟十五国三点四亿，中产阶级百分之七十，七三二十一、七四二十八，它才二点四亿，也比我们少八千万。所以中国现在是世界最大中产阶级人群，你们注意下，它表现在哪里呢？全球奢侈型消费，中国是排第一、第二。为什么呢？中产阶级就这样，它的消费特点上来了。第二，豪华旅游，中国第一。这就有点像当年日本，在八十年代致富以后，特别是八五年《广场协议》决定日元一升值，升值了百分之一百以上，日元一值钱，就像现在人民币不断升值一样，日本人大量出国旅游，满世界都日本人。现在开始轮到中国人，你最近在欧洲去转转，到处都是中国人，哇啦哇啦大嗓门的说话。同理，你们注意，欧洲国家在中产阶级崛起的时候，出现了市民农业趋向。搞农的同志们注意，这可不再是农民农业，我们过去的政策就是怎么让农民好好发展农业，你们注意，欧洲农业百分之六十的农场是市民经营，市民拿钱。市民在乎成本么？当然也在乎，但是不太在乎，我为了保证安全，我就得要百分之百地有机生产。因此，你们注意，现在欧盟国家的农业产品几乎全面是生态化、有机的、绿色的。为什么？是因为市民的目的不是要产量，而是要质量，要安全。所以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市民经营农业就带来了欧盟农业的绿色化，对此我们不理解啊。我们门口老同志老是在叫板说，为啥欧盟不放开农产品市场？为什么不让我们中国的农业产品进入？对不起，你是不安全食品我们说她设置技术壁垒。对不起，人家其实真实的壁垒是，人家的百分之六十的市民不投票，我不同意你进口中国农业产品，因为你们是有毒害的；我这儿市民拿钱，我可以忍受高成本，我只要安全。
所以你们注意，当中产阶级成为中国引领消费的人群的时候，他要消费的农产品第一条是安全性。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在我们的农民培训中有效地注入绿色的概念、生态的概念，将来我们社区大学不和城里的教育体系一样，是因为我们要结合农村的实际，结合社会的新变化。我们要有我们的培训方法。什么叫社区大学、社区教育？就是它和十里不同风的、各个不同的地方的资源条件结合，我们就得教育好我们培田农民怎么向外来的人介绍我这的好山好水，你的社区教育得把你自己当地的、所有的社区文化的、自然的各种资源好好地发掘出来，让它变成乡土教育的教材和内容，你的社区教育才有特点，你才能向外来人介绍你的优势在哪，而不是用大而化之的那些说法——那是不行的。社区教育一定是和社区资源、乡土文化的开掘、和它的发展密切结合的，这才能对接的上。如果你讲的都是千篇一律，城里人讲什么，你讲什么，城里人是不来的——他到你这来没有意思。他要消费的是你这的特殊性，他就要看的是十里不同风，他不要整齐划一。所以我刚才路上碰见一个农民，我说这条路谁修的，他说政府干的这个事，干的
跟我们培田路根本不一样；我说你培田什么路？——我们培田路都是鹅卵石路，你看你修成这种石板路，老百姓都不满意——你投了钱，他也不满意。 当然你搞得标准化，你说我这个怎么样（好），但是老百姓说我这不是这样。为啥鹅卵石路好成这样？它生态化，它渗水，它不至于使路面沙化。你一旦搞成全水泥的，下面就沙化，它不渗水。所以，我们当地的很多传统经验，很多有效的经验，没有我们发掘出来。所以我们说，随着中产阶级的壮大，他的要求是多样化，他的消费是多样化的，并且他是愿意付钱的——只要你能保证你的特性。你越把它搞成千篇一律，就越没有被中产阶级消费的可能。而恰恰这个社会，是中产阶级引领消费潮流，不是别的（阶层）。我不是贬低下层社会，我是说，引领消费潮流的，他真是中产阶级，没有你（底层生活），没有办法；这事就是客观事实。
所以我讲的第二条，条件其实具备。搞这个社区文化复兴啊，搞这个乡土文化复兴，条件具备，因为大家要消费。我说还不仅食品安全，中产阶级消费需求中含量很大的是文化消费。也因此呢，假如我们这一代没有这种复兴社区文化的努力，我们将不可能在新的一个时期到来的时候，有我们这种面对新的挑战的能力。
四
所以今天我说，抛开教科书的那些内容，我们讲讲我们的实际需求。我得跟大家讲了两个内容。第一，我们应对全球经济危机的打击，得靠加强农村这个基础。第二，应对中国中产阶级正在成为一个引领阶级，它会越来越大——亚洲银行分析中国的中产阶级现在就是八个亿，我们自己的分析认为我们会在2015年以后达到7亿中产阶级人口——当它成为社会的一个主导的时候，它的要求一定是多样化的，因为中产阶级是一个社会结构非常复杂，并且变动性极强的阶级。（它不是阶级，它叫做中产人群，因为西方讲“阶级”，把它错译成了“阶级”。其实呢是中产群体。）所以从这个变化来说呢，我们今天讲生态文明和文化多样性，其实恰恰是迎合了我们正在发生的社会变化。
（本文系温铁军在此次研讨会上的发言，从录音（为时一个半小时）直接记录，除省略个别口头表述和语序调整外，未作改动。为便于阅读，增加了分节处理和若干小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