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晓芒:自我意识的自欺本质演讲文字稿 联系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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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并不是说仅仅就是我力量不如你,那我就屈服了,不是这样的,而是非常和谐的,即主人宽宏大量,奴隶也尽心尽力,你保存了我的生命,我要感谢你的不杀之恩,所以奴隶对主人是感恩戴德的。在这种情况下,相互有一种承认,最开始的承认就是这样承认的,当然它的基点是生死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败了而能活下来是要交出自由的。这就是黑格尔谈到自由意识产生的第一个阶段,也是最低级的阶段。

接下来的是斯多葛派,斯多葛派的那种意识才是真正的自由意识,因为他们把这种动物性的东西都抹掉了,超越了,扬弃了,于是才有真正纯粹的自由意识。比如说斯多葛派已经不承认奴隶主和奴隶之间的阶级差别,贫富、阶级这东西都不成为一个人的一种人格的代表。斯多葛派的埃比克泰德是一个奴隶,斯多葛派的另外一个代表是马可?奥勒留?安东尼,是一个罗马皇帝,他不是出了一本《沉思录》吗?温家宝总理还看过几遍,《沉思录》里面就是把埃比克泰德当作他的楷模,而皇帝跟奴隶之间的巨大的地位阶级的差别已经完全不足挂齿,完全不提了。你要是用主奴关系去分析,这个现象如何解释?没办法解释,所以斯多葛派以后,主奴现象就无法解释人的自由意识了。而且这样一种跨越阶级、跨越贫富、跨越种族、跨越信仰,跨越一切世俗界限的自由概念在西方文化中是一脉相承的,一直到今天,尽管有些别的东西也许把它掩盖了,或者把它排挤了,但是这个因素是不能完全取消的。

所以我倒是觉得,主奴关系只是自由意识最开始的一步,当然你也可以说,在西方的历史上,主奴关系始终没有消失,以别的方式,比如在资本主义社会,以雇佣奴隶制的方式,重演了主奴关系的某些方面。虽然主奴关系在西方整个历史中没有消失,但是就自由意识来说,它是被扬弃了的,它是低层次的。当你说,资本主义就是雇佣奴隶制,如果你说得不错,资本家也要反省,也不会说我就是主人,我就是强者,你们这些人活该。因为通过基督教自由意识已经深入人心,,每个人都有一个灵魂,灵魂在上帝面前是平等的,这个观念深入人心。所以为什么马克思以后资本主义社会能够改善自己,能够克服它的矛盾一直发展到今天?我想跟他们这种自由意识的观念,包括他们的基督教所营造出来的这种文化氛围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完全像马克思讲的,那就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没有别的了,那资本主义就不可能延续到今天。

所以,我觉得现在像福柯他们重新把这种主奴关系当作是我们看待一切问题的基本的纲领是错误的。当然他可能解释某些现象,比如说后现代主义。在福柯那里,精神病人和正常人的区别被抹煞,精神病人也有他的权利,也应该怎么怎么样。那把精神病人都放出来,他们杀人、放火都可以干了。那可能吗?非理性和理性怎么能够完全抹平呢?他讲的规训、权力、霸权这一套东西,至少对于整个现实的理解是歪曲的。当然他可能抓住某些深层次的东西,某些方面他可能说得对,但是那绝对不是能够成为一个把握西方文化纲领的东西,特别是对历史的回顾、考古式的推敲,如果那样推敲的话,任何观点都可以找到它的根据,任何方面的观点,在浩如烟海的历史材料中都可以找到一些证据来证明,那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

所以我想,要真正能够把握西方文化一脉相承的传统或者精髓,不能太片面,还是首先要从哲学发展的历程,像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以及《精神现象学》里面一路追溯过来的那样,到最后才能恍然大悟。而不能一开始抓住黑格尔讲的最精彩的一段话就认为这是最宝贵的,就是全部的,其他都可以不管,就讲这段话。我觉得这是一种误导。因为这种误导非常符合于中国人的心态,所以很容易被接受,中国政治就是权力政治,一切都是官本位,什么东西都把权力用来解释就够了。但西方文化恰好不是这样,它有权力,权力上面还有一个上帝的正义,他超越了权力这个是不能撇开的。当然可以说教皇也是权力,教皇有什么权力呢?他靠什么?他就是靠信仰,靠思想,靠人们的自由意识。所以我更加主张的,不是否定他们,包括马克思、福柯,我并不否认他们,但是要全面地从西方文化的各个方面综合来看,才能把握它的精髓。

问:邓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就是学术如何对待日常语言的问题。当我们试图做某种学术概括的时候,发现我没有办法避免我使用的日常语言,日常语言总是掺杂进来,这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50年代美学大讨论的时候,大家都说美是客观的,或者美是主观的等等,我觉得这种评论方式明显地很强烈地把美这个观念或者这个术语做实了,做成一个实在的东西,把它上升到一个认知论的实体来对待。您是否同意我这个判断?

从柏拉图的理念论到亚里士多德的实体论再到笛卡尔的思想和广延,他们都

可以被归纳为或者是看成带有实体这样一个特征。我的问题是,它作为一个概念,它的边界是固定的,当我想表达这个的时候,这是一个中国实体,我要翻译或者解释的时候,我用哪个词?是substance?因为这面临着我的归纳是否合法的问题。

邓晓芒:我觉得这个不要紧,如果你要精确的话,可以加个注,你注明我这是只对中国传统的实体。中国传统实体,王船山就提过实体这个概念,这也是中国古代的一个哲学概念,实体就是实实在在的体,很直观的。但这个概念用来翻译substance有一些不太贴切的地方,因为文化差异,这也没办法,亚里士多德讲的个别实体是第一实体,是个别的东西,一个个别的东西在时间空间中有一定的广延,但是后来人们对这个概念的理解就有些泛化。亚里士多德也讲了第二实体,比如总的概念、类的概念,这都属于第二实体。实体的概念到后来有一些泛化,并不一定就是局限于个别实体,或者是唯物主义讲的原则,并不一定是这样的,上帝也是实体。

问:您很敏锐地提出关系这个概念,其实它不属于关系概念。问题是,我听了很多中国古典艺术、古典审美的东西,中国人自己的审美经验诞生在观念之中,它的来源是《易传》,是老庄的东西,当然道也是一个实体,是一个实在的东西,可是它无形无象,仿佛有又仿佛无,因此并不能作为概念。如果说我们把它看成一个观念的话,它又没有边界。庄子说,道在历史中都可以,所以是作为一种实在,可是一个是它的边界是固定的,比如说亚里士多德的实体概念,另外一个是道之类的东西又没有边界,甚至拒绝把它当成一个语言可以使用的东西。 邓晓芒:我有一篇文章全面探讨这个问题,收在《场与有》第二辑中,有1.6万多字,名字就叫“西方哲学史上的实体主义和非实体主义”,我把它全部追溯了一遍,包括现在人们所讲的实体和关系的对立,其实在西方哲学史上,并没有这种截然的对立。比如康德的实体概念,就是放在关系概念里面讲的。关系范畴有三种,一个是实体,一个是因果,还有一个是交互关系,实体不是一个实体,而是实体和偶性的关系,他们这样来理解实体,它跟偶性是不可分的。就像我们讲原因,原因不是一个原因,而是因果关系,那个文章你可以看一下。

问:邓老师您好!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您今天从自我意识的自欺本质提出了基本的线索,是从对象化和对象性的这样一种认识论的角度来整个展开论述。但是西方哲学到了现当代,尤其到了海德格尔时,他认为他的哲学似乎超越了对象化这样一种哲学思想。您认为他这种宣称或者努力是成功的吗?第二个问题,在认识论中,主体和对象性的若即若离,或者是统一或者是对立,或者是一体或者是分离的这种状况,您认为在整个的哲学思维里面,这种东西可不可以被超越呢?

邓晓芒: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觉得海德格尔没有实现他的期望,对象化他说得很准确,实际上是西方哲学的传统,西方哲学传统的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主客二分,主客二分就是把主体和对象对起来,有一个主体,然后有一个对象,或者我们把一个东西对象化。为什么对象化呢?为了放在面前加以考察。西方的科学精神就是从这里来的,甚至于西方的语言也是如此。西方的拼音文字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所有的词最终都要溯源于动词,因为它是拼音文字,名词是由动词来的。这跟象形文字不一样,中国的象形文字所有的动词追溯到其根源都是名词,它只是变一下声调,例如种子的种,变四声读种,它就是一个动词。这是由象形文字决定的,象形文字一个符号本来就是一个名称,是用这个符号来代替某个东西。拼音文字因为它在拼音中间,在动态中间,所以它是用这种拼音的勾连来表达一个动作。当然它也可以名词化,名词化就是对象化。把它名词化,就是把一个动作对象化,来考察这个动作,把这个动作当作一个对象、当作一个实体来加以考察,这个时候就出现了名词。

所以,海德格尔他想跳出这个传统,怎么跳呢?他就拼命地去追溯名词后面的动词,比如说存在论的差异,存在不是存在者,而是存在本身。存在本身是什么呢?总得说出来吧,但他又不说,他就说存在本身就是提问,就是解释,反正是一个动作,它不是一个东西,但是他说来说去还是把它当作一个东西,没办法。于是他把存在打一个叉,又唤起其他的概念,如originate,originate就是发生,发生也是一个动作,他最后提的大概就是originate这个概念,就是发生,再不能够对象化了,前面都对象化了,都失败了。但这个概念originate到底意味着什么?人们还在讨论它。所以海德格尔想做一件他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是跳出西方文化传统,他是个西方人,又想跳出西方文化传统,怎么可能呢?我批评他,